初章六 飞雪
“那是什么东西？我从没见过那种样子的法阵。”三长老轻声问道。旁边的二位长老也不敢轻举妄动，只是摇摇头，表示自己也不识得此阵。
“那阵法上的古老符号，我只在古籍上见过，或许是早已失传的妖术。”大长老沉声说道，“此人身份定不简单。”
刚刚的动静，无疑惊动了不少弟子，周围很快围上了不少天狐宗弟子。
“怎么回事？这里不是少宗主的居所吗，怎么变成这样了？”
“嘘……小声点，没看到三大长老在那站着吗？”
“等等，你们看那里，那个白衣白发的少年是谁？”
“不知道，从来没见过。”
“诶，你们有没有觉得，他身上穿的长袍有点眼熟……”
看到这般场面，弟子们面面相觑，议论纷纷，但并无一人敢上前。
“来了这么多人啊，这下有些难办了。”夙瞳环顾四周，上百名弟子在周围围了密密麻麻的一圈。原本自己想要和平地解决问题的，而现在若是打起来，难免伤及无辜。
罢了，虽然自己早已抛弃这个身份，事到如今也只能再借用一下了。
“天狐宗众弟子——”夙瞳摊开双臂，运转妖力，身上的长袍发出微微的光华，银色的花纹如同生长的枝叶一般在长袍上慢慢显露出来。这是天狐宗宗主的长袍独有的花纹。
“吾乃天狐宗第九代宗主夙瞳——”
此语一出，众弟子哗然。
沐雪听到这里也愣住了。自己面前的竟然是……天狐宗第九代宗主？那不是和父亲一样……
“第九代……宗主大人？真的假的？”
“夙瞳？好像在历史书上看过这个名字，而且历史书上不说他已经……”
“穆凌大人是第十三任，第九代……那都是四百年前了吧。”
“怎么可能，这家伙看着这么年轻，怎么会是宗主大人。”
比起震惊，天狐宗弟子们更多的是感到茫然和疑惑。对大多数弟子来说，修炼不过百年的他们甚至不清楚第九任天狐宗宗主意味着什么。
但三大长老们清楚，他们的道行皆逾五百年，就算没见过夙瞳，也听说过夙瞳。显然他们被暂时吓住了，一时没有动作，也无人说话。
夙瞳环顾周围弟子茫然的表情，内心闪过一丝悲切。果然，四百年的时间还是太长了，足以抹去一个妖怪在世间几乎所有的痕迹。如今，已经没有多少妖怪还记得自己了。
但夙瞳并未失神太久，立马说道 :“你们可能会困惑我为何突然现身于此，毕竟我已经是四百年前的妖怪了。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你们地位最高的三位长老，竟然在我面前指使不知情的弟子谋害少宗主，若不是我及时出手，你们的少宗主恐怕就永远睡去了……”
“嘁，一派胡言。”夙瞳话音未落，大长老便冷笑着说道，“哪里来的小毛贼，偷了件宗主的衣服就敢来冒充宗主？可笑。且不论你贫瘠的妖力根本不够格，你这乳臭未干的模样也当不起四百年前的宗主之名吧？”
“就是，夙瞳可是天狐宗四百多年前的宗主了，而且早在当年祓除戾气之时就已殒命，你如今还妄想冒充死人吗？简直是天方夜谭。”二长老和三长老被大长老提醒也反应过来，顿时恢复了轻蔑的神色。
“你们愣着干什么，还不把这小贼拿下！”三长老大声对众弟子下令。弟子们面面相觑，看看三长老又看看夙瞳，最后迫于三位长老的威严，缓缓把夙瞳围住了。
看着上百名弟子缓缓围过来，不知出于何种信任，感到害怕地沐雪靠近夙瞳，用小小的手抓住了夙瞳的衣袖。
夙瞳低头，用手轻轻摸了摸沐雪的头顶，柔声说到:“没事的，不用害怕。”
随后夙瞳抬头，眼神恢复了冰冷。
“居高自傲，执迷不悟，不知悔改……天狐宗三大长老皆如此，实乃天狐宗之大不幸。”夙瞳淡漠地说道，声音中带着一丝悲哀与无奈。
“说我乳臭未干……呵，真是被小看了呢。罢了，事已至此，那就休怪我动粗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夙瞳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了三位长老，转眼间就来到了三长老近前。三长老一惊，情急之下来不及运转妖法，只得一拳挥向夙瞳。夙瞳侧身轻松闪过，随后左手顺势抓住三长老的手臂。
三长老一惊，想要收手，却发现根本使不出力。再一看，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。
随后夙瞳右手又是一掌，拍在三长老的胸口，刹那间寒气就从胸口而入，流遍了三长老的四肢百骸。三长老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叫，就变成了一座动弹不得的冰雕。
好厉害的寒气！大长老二长老见此情形，急忙抽身后退，拉开距离。二长老退到远处后，立马举弓拉满，射出全力的一箭。箭矢被妖力包覆着，呼啸着飞向了夙瞳。
夙瞳似乎早有预料，一个侧身，双手结印，竟是故技重施，用层层法阵套住了这支箭。夙瞳扭转上半身，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引导箭矢转了个大弯，朝向了二长老。
这还没完，夙瞳双手再度变换，以惊人的速度在箭头前构筑了十余个法阵。箭头每穿过一个法阵，箭矢的威力便多一分，最后箭矢的威力几乎翻了一番。就这样，近乎两倍威力的箭矢，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向了二长老。
二长老躲闪不及，想以妖力抵御，却根本抵挡不了这箭矢强大的威力，箭头直直射入右肩，穿透琵琶骨，将二长老牢牢钉在了远处的墙上。二长老口中喷出一口血，顿时昏了过去。
夙瞳环顾四周，没有找到大长老的身影，心中顿时有所察觉。夙瞳一手举到半空之中，似在等待什么。不多时，只听一阵破空声，一把剑像是回应夙瞳召唤一般飞来，稳稳落到夙瞳手中。
在拿到剑的一瞬间，夙瞳另一只手立马握住剑柄，拔出了剑鞘中的剑。剑刃出鞘，顿时剑光流转，寒芒乍现，一股令在场所有弟子惊愕的气息扩散开来。
这是天狐宗宗传佩剑，唯有身怀天狐宗宗主烙印者才能驱使。
“雪夜七剑，第五式——飞雪。”
夙瞳随手挥动剑刃，在妖力驱使下剑刃化作无数如同雪花般的碎片，在空气中纷纷扬扬飘洒开来，如同漫天星辰落雨，美不胜收。虽然此招美绝，但也异常致命。每一片剑刃虽小，但都同样锋利。这些剑刃在空中随着夙瞳的妖力流转，密密麻麻无孔不入，只需几次呼吸的时间，就能撕碎一切。
果然，隐匿身形，伺机偷袭夙瞳的大长老，在这招之下无所遁形，于是只好拼尽全力用妖力护住自身，随后拔剑刺向冲向夙瞳，想要拼个鱼死网破。
奇怪的是，夙瞳见大长老向自己冲来，并没有躲闪的意思。只听嚓的一声脆响，大长老的剑便穿透了夙瞳的胸口。
“哈哈，没想到最后还是我更胜一……！”
大长老话音未落，就感到一丝冰凉贴上了自己的喉咙。低头一看，只见空中飞雪般的碎刃正慢慢重新融合为一把完整的剑，架到了自己脖子上。而手握剑柄的，正是夙瞳本人。再看刺中的夙瞳，竟只是一座冰雕。
“障眼法？什么时候？难道是这剑法本身……”大长老难以置信地说道，手中的剑无力地滑落。
“结束了。”夙瞳一只脚轻踏地面，寒气自脚底爬上了大长老的身体，将大长老胸口以下冻得严严实实。不过几个刹那的时间，夙瞳便将三大长老全部制服。这下不仅是众弟子，连年幼的沐雪都感到极大的震撼。
“三大长老，竟然一下子都败了？”
“他甚至还能驭使宗主才能驱使的佩剑，看来他真是宗主大人！”
“不仅是宗主大人，还是四百年前的第九代宗主，外貌却如此年轻……真是难以置信。”
“你……真是夙瞳？”大长老吃力地问道，眼中是敬畏而又恐慌的复杂神情。
“我刚刚已经表明我的身份了。”夙瞳将剑收入剑鞘，随后甩手在不远处用冰凝结出一把椅子，缓缓坐下。
“我也已经给过你机会了。现在，该算账了。”
“夙……夙瞳大人，这一切都是误会！”大长老大声辩解道。
“安静——！”夙瞳声音不大，却带着宗主该有的威严，令在场所有人大气不敢出。
“从现在开始，我来问，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便可。”
“是……是！”
“其一，你为何要暗中指使弟子刺杀少宗主沐雪？”
“这……”大长老一时眼神躲闪，没了声音。
见大长老没有应答，夙瞳继续说道:“天狐宗刚遭遇雪兔进犯，现如今雪兔一族被暂时击退，宗主妖力耗尽昏迷不醒，在这关头谋害少宗主，尔等是想趁此机会除掉宗主之位的继承者，然后取而代之吧？”
“此事……是我等一时糊涂，还望夙瞳大人赎罪。”
“那么，下一个问题，你们为何要对雪纹痛下杀手？”
“夙瞳大人，这都是因为雪纹大逆不道，与雪兔一族勾结，意图趁昏迷谋害宗主，我等迫不得已只得将其射杀……”
“事已至此，还敢搬弄是非？”夙瞳看向大长老，眼中的寒光令大长老顿时如坠冰窟。
夙瞳语气依旧平静:“我先前向几位弟子打听当时的情形时，还觉得很奇怪。那时雪兔首领被一招击退，雪兔一族已然势颓，如果雪纹是聪明人，就不会傻到还想着谋害宗主。而且听那几个弟子说，雪纹中箭时刚好挡在宗主父女二人身前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夙瞳站起身来，提高了声音。
“现在想来，恐怕是你们那时就想谋害宗主父女二人，但雪纹舍身挡住了你们的箭矢吧！”
“此事……此事确是意外，望大人恕罪……”大长老话到此处，脸色已然发白。若不是下半身被冰封，怕是已经抖作一团。
“为了自己对权利的野心，密谋篡位，不择手段，甚至还搭上一条无辜的性命……尔等可知罪！”
“在下……知罪……”
“更可悲的是，尔等篡夺权利之心如此昭然若揭，可整个天狐宗，不仅宗主毫无察觉，其他长老和弟子也无一人敢言，恐怕早已串通一气。天狐宗腐朽至此，令人叹惋。”
夙瞳环顾众弟子，沉默良久，最后深深叹了口气。
“先来几个人，把这三位带下去吧。原本，谋害他人性命当偿命……”
夙瞳顿了顿，接着说道:“但我不喜杀生，而且杀戮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因此，你们三位余下的时间……就在牢里反省度过吧。
离夙瞳最近的几位弟子来到三大长老近前，准备把三位长老抬走。
夙瞳来到沐雪的床边——那是在刚刚的战斗中沐雪房间里唯一保存下来的东西。沐雪躺在床上，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，看来是刚刚喝下的药起了效果。
其余的弟子，全都静静站在原地，注视着夙瞳和沐雪。场上静的可怕，呼呼的风声清晰可闻。空中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小雪，风卷着雪花飘飘扬扬，纷飞而下，落在在场所有妖怪的头顶和肩上。
按天狐宗的传统，前任宗主与现任宗主有着同等的地位。如今宗主穆凌昏迷不醒，少宗主沐雪尚未继位，三大长老又全部落网，天狐宗上下所有的权力，已然落到了夙瞳身上。在场所有弟子都在等待着夙瞳的下一步指示。
“各位……我有件事想宣布。”夙瞳缓缓开口，似乎是思索了很久之后才下定决心。
“天狐宗从创立至今，已逾千年。其间天狐宗驻守于此，曾三度击退戾气，保全妖界生灵。如今世事变迁，天狐宗已然式微，也是时候退出历史了……”
夙瞳抬眼看向众人，表情依旧平静，语气却异常决绝：“我，天狐宗第九任宗主夙瞳，再次宣告——天狐宗，就此解散。”
此语一出，现场沉默了许久，因为所有弟子都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随后，便是如同炸锅般的议论声。
“解散？为什么啊？”
“要是天狐宗解散了，我们该去哪？”
“凭什么要解散天狐宗？你有什么资格？”
不解，惊讶，恼怒……无数种声音从四周传来。
“肃静——！”夙瞳用妖力发声，浑厚而空灵的声音让众弟子瞬间又安静了下来。
“我知道，你们或许不理解，为什么天狐宗要解散。但天狐宗衰落至此，命数已尽，这是事实。如今的天狐宗，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。”
或者说，在四百年前就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。夙瞳在心中说道。
“万不可解散天狐宗，夙瞳大人！”尚未远去的大长老听见夙瞳的话语，挣扎着大喊道。“要是天狐宗解散，谁来镇守戾气，以保妖界太平？”
“呵，保妖界太平，说得倒容易……“夙瞳冷冷地说道，”可你们看看如今的天狐宗，若是戾气真的来了，靠谁与之对抗？”
“是靠你们……”夙瞳看向三大长老。
“还是靠你们？”夙瞳又看向众弟子。
众人无言，只顾低头沉默。
“呵，戾气，戾气……不会再有戾气了。”夙瞳说到这里，语气变得平淡如风。
“这个四百年不会有，以后也不会有了。你们都自由了，想去哪去哪吧。天狐宗自此，不复存在了。”
夙瞳来到沐雪身边，挥了挥衣袖，抱起昏睡的沐雪，在风雪中渐渐远去了。